人到晚年思绪常常重返到天真无邪的孩提时光。下杭小学的那些生活片断,虽己若前尘往事,却又历久弥新,犹如一根线索,引起了我对往事的追忆,渐渐地,由片断而趋于完整。
小学生的我实在是一个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的自由主义分子。上课不注意听讲心,做小动作、还常常影响他人。对这样的学生,老师常用一种和女生并排坐的方式来调节。但我却不是省油的灯,女同学常被我欺侮的哭哭啼啼。四年级时,老师又安排了一位女生与我同桌,她就是“刘文玲”,还是小组长。这位女生看来是有备而来,开课第一天,就开诚布公地对我说,老师叫我与你结成一帮一、一对红的对子,今后我们要互相帮助,你要好好努力,争取早日加入“少先队”。加入少先队!每当我看到班上的同学一批一批地入队了,如今,班上只有3个差生还没加入少先队,听到她的话我隐隐地动了惭愧之心……。
文玲同学不像其它的女生,经常到老师那里告我的状,她有时从家里带一些零食分给我吃,一次还不可思议地拿出一把玩具小手枪,她看我惊喜的脸色,便把小手枪递到我手中。我喜不自禁地摆弄着,但没一会儿她便把枪收了回去,说,如果你改掉上课做小动作的毛病,专心学习争取早入队,我就把小手枪送你,还说现在就给你就怕我这样玩会被老师没收,先寄在我这儿罢!我马上说:那不能反悔,顺势还和她勾了小拇指。之后,我真的注意控制自已,认真听课,仔细做作业,有了一些小小的进步,但有一次我犯了一个大错。
那是一次期末的“自然”课考试。不知为什么,那一天没有监考老师。平时对“语文”、“算术”课,我还较认真对待,因为那是主科,对“自然”课便不放心上了,何况身边还有她,关键时候我想她应该会帮我的。见老师不在,于是前后几位同学互相抄来抄去。我推推她的肘,示意让我抄一下。但见她对我瞪了一眼就低头忙着自己作题。但我行我素,与后桌的男同学“勾通”起来,他拿出课本,在书本上作了记号,让我自己去抄。原以为其它同学也在抄,“法不责众”,但后果出乎我意料之外。班主任严肃地处理了这件事,叫所有涉事同学逐个上讲台做检讨。记得我走上讲台时,想好的几句话还没开口讲,便面对全班同学失声痛哭,那真是太丢脸了,真是刻骨铭心的泪水。我知道这肯定是她向老师报告的,但我大哭之后不怨她了。从那以后,我彻底地改变了自已,不久就加入了“少先队”,文玲亲手将鲜艳的红领巾给我佩戴上,自然,我也得到了那把羡慕己久的小手枪。
转眼,到了六年级,到了升初中的报考时候了。一时间,这件事成了六年级师生的主要话题。老师指导同学报考中学时特别强调,对自己考试成绩要心中有数,如果考试成绩达不到所报学校的录取线,很可能连次一档的学校都不收你。
这种事当然也是家长所关心的,家人对我的学习状况进行了分析,认为我只能报“福州十四中学”。该中学在我家咐近是普通的一个中学,一般成绩的考生只能进这个学校。而在我之前,大哥考进“福州八中”,二哥考入“福州四中”,这两所都是福州重点中学。家人叫我报“福州十四中”是有根据的,他们一致认为我不会读书。从小学二年级开始,每个学期放假,我都在“补考”,父亲叫大哥手执“戒尺”在旁边督促。当时也自认为能进“福州十四中”了就可以了,谁叫自己平时不努力、不争气呢?
这件事,自然也成为我与她商讨的话题。她报了“福州四中”,对这一点,大家都觉得是正常的,她的成绩在班上属于中等水平。当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她时,她却提出一个让我很意外的建议,说我应该报“福州四中”。文玲分析说,这一年多来你进步很快,只要继续努力,好好抓紧还剩下的半年多时间,一定能考进“福州四中”的!真是鬼使神差!在她的鼓动下,我真的报了“福州四中”。当家人知道我报考的学校时,全家顿时像炸了锅一样,老大老二都说,这下我们家要出笑话了!班主任也找我,要我再认真地考虑。
后来事情的发展正如她所料,考榜发表了,我不可思议地考进了“福州四中”。我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价值,顿时,直起了腰板,昂起了头,对自己说“我行!”。趾高气扬的我突然发现我是个英雄,顿时浮想连翩:那我会不会在今后学习的道路上评上“优秀学生”?甚至当上班干部呢?然而这些美好的想法转瞬即逝,我乐不起来,“我行”的代价却是她的消失,她没有考上!
听说她后来上了“培英中学”。那是个民办学校,而且也在“福州四中”的旁边。于是每次上学或放学,都留意寻找她。有一天真的见到她!不经意间看见她离我身边约2米多的距离,身旁还有同学结伴而行,她似乎也向我这边瞥了一眼,但大庙山上狭窄的石板路,两个学校又几乎同时放学,一时间人流如潮。这时我却失去勇气,心情复杂起来:太多人了,怎么开口,会让她尴尬吗?要是清净一些就好!踌躇之间,转眼她留给我的是一个远去的背影,很快淹没在滚滚的人流中,于是这一步之遥便成了我们俩的天涯海角。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,短短七个字,道尽人生多少悲凉和无奈!也许她以为再见之日,便是伤心之时,一切尽在无言中;若是如此,倒不如不见,以保留着初时的那份美好。
席幕容在《初相遇》中说: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,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,每个人都有着一种初遇情结。当我与有缘分的“她”初次相遇时,那种美好的感觉就象春天绽放的花朵,那种美好一直弥漫在自己的生命中。但我的“初遇情结”与情爱无关,我以为,童年时代的赤子之心、两小无猜的纯真友谊,其之美丽,在某些方面有超过男女爱情之处;或者说它们是不同形式的美,是不可比拟的。她象一杯清水那样清纯透明,用女性的温柔鞭策我、鼓励我,感化了我的“顽心”。
她的名字成了我的一种情愫,文玲,文玲!这真是富含书卷气又响叮当的名字。农村插队时,我当老师,房东范书记的孙女出生后叫我帮他取个名字。当下,我脱口而出,叫“文玲”吧!他一家人皆大喜欢,说像城里人的名字。后来这女孩考上中专,今在“建瓯酒厂”工作,穿着白大挂,当了一名“质检员”。
她给我的那把玩具手枪,也引领我成为“军事爱好者”。我的房间有几多飞机、舰船的模型;我的书架上,有不少的军事书籍。一次与当过兵的好友聊起军情,我对舰炮的口径、航弹的重量等军事常识琅琅上口,他大感意外,惊呼我是“军迷”!
在我的日记中留下了一段这样的文字:“你像一颗流星无声无息的划过,我那原本黑暗的天空,因为你的出现变得光明;当你带给我一刹那的感动时,却给我留下缕缕的思念和惆怅……”
她曾告诉我,她家在“帮洲”一带,父母务农。留给我的印象是,圆圆的脸庞,红扑扑的面颊,扎着马尾辫,一付柔和的眼睛,活脱脱一个农家女孩。
她不是诗,却有诗的韵味;她不是画,却有画的美感;她不是歌,却有歌的旋律。
她是我的“神女”!
2014年12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