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走下去(一)

夜晚的长白与惠山

夜幕渐渐来临,这个残缺的世界慢慢被黑暗侵蚀,淡蓝暮色下我似乎听到一声低弱的呼唤。

夕阳下长白县拖着一条斜长的尾巴,湍湍的鸭绿江水冲刷着阒廖弯折的江岸,江边一处凸起日日夜夜饱尝水蚀的小石块,急流早已磨平了它的犄角,然而这并不会使它得以安逸,它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承受,承受外来一切杳无踪迹的毁灭,什么都难以遗忘。

鸭绿江左岸的朝鲜死气沉沉,黑夜像一个烧黑了的大锅倒罩下来,锅里的热水挥发作一阵水雾,随着红日从西山坠下缓缓压落,空气里弥漫着了无边际的沉郁,整座惠山市正被黑暗神邸一步一步蚕食,静悄悄的人们早已是口中食。站在浑红色的江畔水亭下,那边依稀几点灯光,昏昏沉沉,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。

沿着江边行走,身侧青石修筑的低矮墙垛在手下轻轻滑过,我感受到长白的愤懑、青石的无奈、水洲的孤寂......股股繁杂情绪迭沓而来,拂过一阵冰冷的江风,我的头遽然刺痛,呼唤也跟着钻进我的身体。

长白车水马龙,路旁的霓虹灯散出圈圈昏弱光晕,现代都市的气息在光晕中漫无目的地延伸开来,到江边戛然消失。繁杂思绪脱离我的身体,穿过寒冷的鸭绿江水,在一片漆黑的惠山市肆意飘荡,陈旧的建筑托着贫苦在鸭绿江东岸展伸,这世上只要有人尚在,就不会停止对贫苦和富裕永无休止的欲望。

就这样向前走着,柔弱的灯光下我不断两边张望,试图寻觅一处了无尘迹的地方,让那些贪婪的欲望者猛然惊醒的地方,灵魂能得以清涤。

未几,马路右边一方空地上发现两列旧式大炮,在绿林下黑幽幽巍然屹立,似乎向路人诉说灰飞烟灭的历史,伸上手去抚摸它,刹那间一股冰冷冷的寒意透过手指侵袭全身,直奔大脑窜去,猛一激灵似反射伸回右手,但身体好似仍在颤栗。过了一阵儿思绪慢慢转将过来,历史给予我们的坚忍犹如锋锐钢针冷不伶仃地刺痛我们,警示我们。从天、地、人皇氏,伏羲时代至今,长达两百万余年的文明启明灯般指引我们不断前行,可中途终归有人倒下。

树林下的草丛萌发勃勃生机,与长白这座城市一样活力四现,黑夜阻挡不了他们齐头摇荡,喋喋呐喊。

放下背上登山包,舒展下酸痛的四肢便开始搭帐篷。我靠着褶瘩瘩的树干感受到你的静默与忧郁,虽不知何方是头,可依然能够聆听你的杳杳呼唤,已经来到了这里,就应一直不停地走下去,我们的距离会不断地缩小。

当支起内帐,偶遇一位晚间去江边下网的渔民大叔,对我说我很大胆,不怕朝鲜人越境滋事。我顿时愣了一下,虽早闻江边夜宿危险,可当自己真正身临其境又是另当别论,又打听一位开商店的大哥夜间治安情况,才知江边的鸭绿江大街以前挺危险,不过如今几乎没什么事,毕竟这几年也未曾出过什么事,可对于夜宿者是边防巡逻的武警所不许的。

遥望江那边的黑暗,似乎有朵血红色的鲜花正在绚丽绽放,我背起背包退却了。

不知不觉已然来到了长白县城中心政府大楼前的小广场上,伴着明亮的歌声男女老少摇着欢快的臀部跳着秧歌。走到东北角停车位的拐角处再次搭起帐篷。

躺在睡袋里我一直在想,为何白日给了我一双眼睛却让我在午夜看到黑暗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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