蕊兰枯香

本是蕊兰轻取，怎奈时节不予，只余枯花遍地。

搁下竹篮，蹲下身，倒是细细听着它的故事……

蕊兰原是一直静于谷中，花开花落，转世千轮。花伴叶，叶随花，如此循环往复，免于红尘纷争，安逸隐世。

那年，花开一季，幽放空谷深处。久绝人迹的小路上，窸窣的脚步声阵阵，轻微却在谷中传荡。

来者是位男子，白衣式样简单，头顶簪以白玉，显得温润清雅。本想着是哪位失路之人，却不曾想竟是寻芳而来。眼眸微闭，嗅着风里清浅的淡香慢行。似是毫不介意会否被树枝绊倒，那般悠闲自然。忽地，他敛唇轻笑，似是感应到了般睁开眼，便见到了盛放如斯灿烂的蕊兰，只是淡香依旧薄薄几缕。

他微叹：想不到这空谷中竟有如此胜景，闭眼轻嗅而来，倒也值了。

蕊兰枝摇轻颤，含羞低垂着头，不敢直视他毫不掩饰的惊艳眼神。这个人间男子好生无礼，不过倒也不似姐姐口中那般无情男儿。当年，姐姐含泪而谢，是等不到归人的恨。

及此，清风过，扬起飞花无数，纷纷洒洒的馨香散入满谷。男子深呼吸一口，满身幽香无限。寻了花下一处静坐，默然不语。蕊兰悄然注视着他，只见他时而蹙眉，时而舒缓，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他静静坐在风中，花香沾染了他的发丝，淡淡宁和。温润的侧脸，在如墨青丝的掩映下，更添几分飘然尘世之外。

可世间男儿皆薄幸之人，他也是吗？蕊兰眷念姐姐，心下对男子的几分好感减了不少。

阵阵风过，花瓣翩跹纷扬，卷起发丝万千，竟似纠葛不断。静坐多时，男子终于有了动作。他轻轻从发梢间取下一瓣蕊兰，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夹住，看着指间含羞似怯的晕红，而后，缓缓勾起嘴角，笑了。

都说，美人者，一笑倾人城，再笑倾人国。这男子儒雅温润，虽不似天人，却也俊秀非常。本是无意轻笑，却惹落了蕊兰心。

蕊兰无法明了这是何种情愫，她只知道，此生似是只为这一笑而来。一笑过，繁华落尽，天涯两忘。

那天，男子还是起身走了，携着满身花香，向着来时的路离去。背影绰绰，似是梦里而来，随梦而逝。

蕊兰静候，她执着地惦念，终有一日他会归来。流连，缱绻，始终不肯坠落。谷中，绿草枯黄，蕊兰不过一季，怎能据留。漫长的等待熬尽，依旧等不来归人。

在落地之时，她将一生的所储留的芳香，全数尽放，渐染谷中，花香思苦，枯香不绝。这是她一世的精魂。

也许，她终于懂得，姐姐归落时的不甘。

蕊兰断，相思引，何待拈花一笑，归人复。

痴念熬尽，却仍旧枯香未绝。喟叹一声，我沉默地拈起片片落蕊搁入篮中。待我用女子等待之泪，添上这枯香，尘封七日，酿成一酒。

将一壶成酒，静置于此谷，待那人归来时饮尽罢。

此酒，名为蕊兰枯香。

入口清香四溢，却是枯涩之味绵长，夹带着女子忧伤情泪，细细品，慢慢酌，别有一番等尽后的华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