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,也无风雨也无晴
四月,春美得最无拘无束。玉兰暂败,紫藤正好。
有人要说:万物勃然向上之烂漫,似有违清明的萧索哀愁。然而花草终究只顾得自己美丽,全然不把人的哀思记挂心上。清明还没有来,雨就先违约逃得无影了。街边的香纸已售罄,落寞的鞭炮声时而响起。回家的人是在惦念抑或敷衍,却无人知晓。
丢失雨的天际,丢失黄牛的牧童,丢失酒旗的杏花村,一切都诡异而反常。可清明依旧要过,不论你断肠不断肠。
清明雨
立于桃妖李秾之春,我没有丝毫怀人之情。若雨肯淋洗触目之所见,也许胸中的矫情还有依托之物。可阳光天生是哀伤的公敌,他一露面,那刚滋长的平平仄仄一律灭绝。为此,我极为懊恼,又极为自嘲:恼的是无诗可作,嘲的是居然要以这样荒谬的方式追寻灵感。
不得不承认,没有雨的清明是缺乏想象力的。可换言之,又是极富创造性。没有雨,如何叫人借雨抒怀,如何让所谓古典情结穿越雨帘与诗人共枕,如何“思接千载”,把自己假想成一个孱弱而病态的扫墓者?而恰是因为没有了雨,清明雨的谎言才能被击破。谁言清明必雨?缺少雨打的杜鹃就不烂漫哀婉了吗,坟头的伤感又会因为少了绵绵之雨而淡漠?
清明必雨,只是千百年来诗境里的又一魔障与谎言。
清明风
为何总要低头行走,为何总将情绪停泊在风雨湾?
坐在春天的一角,我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雕像。
惜别了一个又一个春天,我终于明白,很多时候,必然正是缘于它的必然而沦为恶俗。正如最初的断桥邂逅,在演绎了千年之后就演化为腻人眼球的逢场作戏;正如吟咏了几世的化蝶,最终也难逃闹市街头的薄情与浑浊,入耳就渐变了一段呕哑嘲哳。
清明的风,吹拂着诗人对生之困厄与死之坦然的沉思:风之兮兮,准时吹开清明难道是你唯一的命运,唯一要遵守的诺言?
清明的风,你大可不必准时出现在异乡归途的夕阳里,也不必总是只掀翻迷途者的衣角。
真正永恒的美,恒常是那些意外的瞬间。
就像一个无风无雨的清明,当我们背对夕阳互相问好时,卷起额前漫天的树叶,在目光中纷乱一回也美,就像在一个广场的弯道上,突然吹起一阵愉快的心情,就像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沐浴在同一阵风里,也美。
逃脱了风雨魔咒,逃脱了人情世故里沉浮翻转的清明,不但没有消瘦,反而显现出她被遗忘的质朴与平和。
何必要用苦涩得发腻的经典来抚慰颗颗真挚如珠的怀人之心,何必要让真实被历史流传的所谓必然禁锢?你本来就可以决定清明时节每时每刻的心境,不论忧伤,抑或平静。
门外卖青菜的大妈甩掉菜叶上的水珠,说:买吧,头茬的空心菜,嫩呢!
我笑着答:听吧,头茬的清明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无风无雨,自然也无晴朗的心情。平平淡淡未必不能品尝精妙的人生。我早已厌倦了诗境中重叠堆砌几千年的一个个清明,就让所有的光阴都被释放,所有的真实都更加质朴。
清明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